跑过一座城

Posted on Dec 19, 2022

标签： 跑步  纽黑文 

我在跑步时，究竟思量了些什么？老实说，在跑步时思考过什么，我压根儿想不起来。

我跑步，只是跑着。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步。也许是为了获得空白而跑步。即使是在这样的空白当中，也有片时片刻的思绪潜入。

跑步时浮上脑际的思绪很像天际的云朵，形状各异，大小不同。它们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然而天空犹自是天空，一成不变。云朵不过是匆匆过客，它穿过天空，来了去了。唯有天空留存下来。所谓天空，是既在又不在的东西，既是实体又不是实体。天空这种广漠容器般的存在状态，我们唯有照单收下，全盘接受。

– 村上春树《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曾几何时，新到一座城市，会迫不及待地探索分享，比如四年前刚到香港的第七天便小小写了个总结，去年刚到哈佛的半个月内也触“河”生情。然而来到纽黑文已经三个月了，却未曾动笔写写这座新城市，哪怕只言片语……

经历过共享单车时代的辉煌曾断言到，“对我而言，认识一座城市的最好方式也许是单车”，比如杭州、北京、武汉¹、香港、埃德蒙顿²……甚至去年在哈佛交流，惊悉这里竟然也有共享单车，还曾隐隐地冲动过要好好环骑一下，可惜最后没有冲动起来，只是通过步行在街道间穿梭试图了解这座城市³。

然而纽黑文却没见到共享单车，而且也无用武之地，因为这个城市实在太小了。自从上次开始与 C 熟络了之后，便几乎每周约着跑步，两三次不同的路线便从不同角度触及了这个城市的边缘。

为了附庸风雅，在想好要写篇跑步的博客时，便翻出了村上春树的这本文集。但是相较于这位动辄跑马拉松的跑步小说家，我的跑步里程实在拿不出手，至今应该连半马也没有跑过。然而，早在杭州，就曾想过报名马拉松，但那时似乎报名还要摇号，如果记忆没有偏差的话当时路线是环西湖，后来自己跑步的时候也只是环“小”西湖；去年看到香港也在举行马拉松，但那时又出去交流了。不过也许一切都不会晚，毕竟村上春树三十三岁也才开始跑步与小说，

我就这样开始了跑步。我当时的年龄时三十三岁，还足够年轻，但不能说是“青年”了。…在这样的年龄，我开始了长跑者的生涯，并正式站在了小说家的出发点上——虽然有点晚了。

经常跑到的一条路线是南北纵线，这也差不多与学校的南北径向重合。在开始跑步之前，主要是三点一线，家、办公室、体育馆（打羽毛球）。稍微有点了解的可能是去了附近的超市、附近的银行、人力资源管理处、SSN 办理中心……跑步时非常感激 C 的一路介绍，也慢慢熟悉了不同建筑、不同道路。

北边尽头是一座小山，叫做 East Rock，秋日的枫叶热烈地绽放着最后的绚烂，等到下次跑步路过时便散落一地，干枯的落叶在藉由行人的脚步用残留的信仰谱曲，最终零落成泥碾作尘。

村上春树的文集中正好有一篇记述了冬天在哈佛附近的跑步，而纽黑文与剑桥又非常近，所以在相近时间的相邻地点，我们见证了同样随风起舞的枯叶、勤勉的松鼠、掉落的橡子⁴，

那周遭满眼尽是的深绿色，一点一点将位子让给了依约而来的金黄。… 枯叶随风起舞，橡子敲打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那坚硬而干脆地声响传向四方。此时，勤勉的松鼠为了过冬的食粮四下奔忙，累得连神色都变了。

过完万圣节，冬天好像一个干练的税务官，简洁少语、确实无误地姗姗走来。… 树叶连一片叶子也不剩，悉数落光，细细的枝条被风吹得碰来撞去，如同干枯的骨头，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在那高高的树上，可以看见松鼠筑好的窝。它们大概正在那巢中做着宁静的梦。

跑上山顶，这座小城尽收眼底。夕阳的余晖温暖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一对坐在长椅上的老人、抵住山路牙子⁵拉升的跑步人、刚解开车锁准备下山的骑行者、躺在草坪上低语的情侣、伫立远眺的行人，小城的温馨安静莫过于此。

前几天，纽黑文下了场雪，

隔了几天跑步时，只有草坪上那雪白的一片证明她曾来过，人行道上也会偶尔突现小小的、薄薄的冰疙瘩，想必也是残留的雪花幻化而来的。为了避免滑倒，速度不由得放慢了些，但脑海中突然幻想着在雪地里跑步，不过估计这只能在她刚刚铺满地面时才能成行，不能等到第二天。

只是寒风倒也罢了，还能扛得过去，要命的时大雪。堆积起来的雪，还在半夜里就化作滑溜溜的巨大冰块，固执地阻塞着道路。我们只好放弃了跑步，…，等待春天到来。

东南方向是海边，不像香港的吐露港、马鞍山、将军澳等各处海滨长廊装修得那样完善，竟几乎都是土路，有一次甚至直接踩到裸露的石头上，匀减速落地的脚底还未触及地面时突然撞上了猛地出现的石块，隐隐感觉有点崴到脚，不过庆幸的是，慢慢跑了几下并无大碍。与在香港看到的海不一样，四处远眺没有突出的海岛，目力所及都只是一片宁静的海。夕阳西下，晚霞将天边印染得通红，在华丽的绚烂中退场后便匆匆来到世界的另一端为他们开启新的一天。出发前没有预料到骤降的气温，后来翻开手机才发现今天已零下摄氏度了，刺骨的寒风冻麻了双手，似乎也让手机反应变慢了，拍照时触屏屡次毫无反应。这可能也是中间一段路线未被记录的原因。

西边会有个小上坡，跑步时需要先上坡然后最后下坡，最后再通过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绿道返回。在路口看见前方陡然上升的道路，恍惚间回到了在香港環迴路上前往办公室的道路。沿着海边跑时需要蓦然回首才会发现绚烂的夕阳与晚霞，而这次则一路面向夕阳，沐浴在金黄色的万丈光芒之中。折返途中，夕阳愈发下沉，只有几座高耸的建筑仍能享受最后的一抹光晕，而那些被这些高耸之物挡住的低矮平房则提前进入黑夜，但不远处打在高楼上的余晖形成的阴明分界线却煞是好看。

粗略来看，已经到过这座城市的东西南北边界了，但奔跑不会就此停止，我会继续穿梭于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继续了解这座城……